“伪下山”和我的“大学中年危机”

（封面是Linux之父Linus在一次座谈会上对Nvidia的玩笑性质的大骂，后来被硬件圈人广泛传播，用于嘲讽显卡核心厂商Nvidia的各种宰人政策与宰人定价）

上周六的时候，我在淘宝上下单买了一张3849的原价3070显卡。然后前天晚上，看到蒸汽火鸡发了新的视频之后，又退款了。我甚至因为之前的机箱太小放不下这张大显卡，又重新买了一个大一点的机箱，昨天已经把其他配件搬到新机箱里面去了（虽然没有装显卡，但是新机箱的装机体验比之前那一款实在好太多了，我觉得多花100块钱很值得）。旧机箱打算择日挂二手出掉（列表近期有想装小机箱的机器的可以联系我）。

先说说为什么买显卡被人叫做“下山”吧。“下山”这个词大约就是和考研“上岸”是相对应的。这里的“山”，指的是“花果山”，而持币待购的人，就好比是花果山上的小猴，被黄牛、中间商、厂家轮流耍。

由于挖矿行业的繁荣，两年来显卡一直处于被炒作的状态，原价2499可以买到的显卡，也曾一度飙上8000、9000元。距今一年前，国家大力打击境内挖矿行业，显卡价格一度回落。2021双十一前后，网络舆论大环境一度认为挖矿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显卡价格即将回落，但显卡价格不降反升。当时恰逢AMD发售新的CPU，搭载了当时最强的核心显卡（附加于CPU内部的显卡模块，性能远不及独立显卡），我判断显卡价格仍然会持续高位一段时间，遂入手5600G这款CPU以作过度。

这两年，因为挖矿和魔幻的显卡行情，本就不该是装台式机的时候。我执意要装台式机，是因为一份对高性能主机的愿望。高考之后，我心里一直想要一台游戏笔记本（其实应该叫性能笔记本，因为后面我会提到，虽然广告上都用着游戏笔记本的词，实际上在理工科人的大学学业上，它几乎是不可或缺的，如果现在要我给今年的毕业生推荐电脑，但凡沾点理工科，如果没打算装台式，我肯定首推8000元以上的游戏本，一步到位用四年）。除了想玩一些大型的单机游戏（或者可以叫做3A大作）以外，可能本身有一种对性能的崇拜或者虚荣。不过当时家里机缘巧合正好多出一本当年的全新的轻薄本，再多买一台游戏本实在是不合适。而且刚从高中出来的我对于这些大几千的东西实在没有概念，因为从来没有真正自己掌管过财务（压岁钱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亲戚间互赠以达“平衡”，因此从来都没觉得是自己的钱），完全不知道怎么花钱，只觉得自己用的都是父母的给予，所以除了正常开销以外都会有“道德债”的存在。这不能怪我爸我妈，说句实在话，我觉得几乎每一个人在刚刚自己接手财务的时候都会有所顾虑的，这是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只不过在漫长的义务教育的时光里，我们并没有被要求学会这些。

在刚刚高考完那个时候幼稚的我，买一块400块钱的手绘板都会觉得好贵，因为到头来买过最贵的画材是150块钱的一套全颜色马克笔。3000块的手机就更不用说了，到现在对我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买东西过于小心翼翼的结果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承载了许多自己对自己的承诺。说回到显卡上来，那就是，买一张显卡承载了太多我对自己的很多承诺。现在让我回想，如果当时我拿到的不是一本轻薄本，而是一本游戏本，或者说至少是带独立显卡的一本所谓全能本，我大概都不会有今天这样纠结，因为我根本不会有“上山下山”这种困境。

当然，我绝对是有理由要求去买一张显卡的，因为人工智能专业的学生没有GPU资源，就像是战士没有一把称手的武器一样。当然在魔幻的行情下，你可以去嫖Colab 的在线资源，但是因为墙的存在，一旦梯子的节点不稳定，在线的训练很可能中断。而且想要把大量的数据上传到Google的Drive云盘里面也是非常耗时的。学校里也有专门的人工智能在线平台，不过一个学期就只有可怜的2小时（虽然可以和助教再提再申请），实验室里面到处有要跑数据的人，上个学期我的室友就有一次在实验截止前两天整夜没有排到GPU资源的队伍。有一块自己的显卡确实很重要。

而且，显卡是参与到3A游戏、视频渲染、模型构建等现代数字艺术的必备条件。所以说，我不是喜欢2D游戏，我是只能玩2D的单机游戏（虽然它们的制作绝不比3A游戏要差，它们的故事也带给我很多感动）。因此当我的朋友们讨论各种3A大作时我只能以一个“云玩家”的身份参加，这一点让我难受。在让老冯在B站爆红的视频里，老冯说：“显卡攫取了年轻人的虚荣心！”我想，这确实是，然而，在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所谓的圈子，就会有优越感，就会有虚荣心。

那么，为什么我会在上周六下单，又在前天退款呢？下单和退款的时候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今天中午我和@酸菜鱼聊了几句。我对她说，我应该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学中年危机”。这个词就这么自然地从我的手指敲下。就如同一个中年人在反复的中年日常中被逼着回望他的前半生一样，我近日也在忙碌但没有获得感的生活中被逼着回望了我已经度过了一年半的大学生涯。如同那个被描述为陷入“中年危机”的人一样，我发现了很多事与愿违。我知道自己并非一事无成，该在的基本盘还在。但是我悲观，失望，无奈，我看到了“我想去做的事情”正在为我“不得不做的事情”让路。这里存在着一种价值观的割裂与破灭，包括了很多事情。正因如此我看到曾经可见的可能性正在被压缩。

有种心理学分析的说法，说陷入“中年危机”的男人喜欢去找小三，因为他会觉得，这可以重新让他变得年轻，他用找小三这件事情来暗示自己：“青春尚在。” 显卡之于我，就像是小三之于中年危机，这是一种代表着可能性与叛逆性的符号。因此周六我下单之后，我立刻就发现了，除了矿卡的风险外，我有点承担不起这份可能性了。说白了，现在买卡而不是等下半年的40系显卡，就是想抓住暑假。就像是在拼命对自己说：暑假你可以玩游戏了，暑假你可以跑网络了，你还可以学blender做模型渲染了你还可以剪视频……可是我暑假还要学车，还要做srtp，还要参加国际化的线上项目，我真的就有时间来“玩”了吗？

两年前的暑假，我也曾经因为一次旅游而陷入到刚刚过去的那个周末的那种处境。那种高三毕业季的暑假已经过去一半，但是所有事情都事与愿违的感觉。我察觉到了那种个人的意义实现和其他人的感受的割裂，我就拼命告诉自己，你必须出行，不可以因为“疫情”和“独行”的反对就停下了，因为暑假已经过半。于是我陷入到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境地种。如果不能去有疫情的地方（其实只有机场有境外输入病例），那么就换地方；换地方就意味着和已经约好的人分离，我必须独自出去，但是这也不被允许；毕业季暑假过半，还没有约的人也几乎没有了。因此，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以非常快的速度联系队伍中的几个人，私底下拆了伙。我当时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做了多大一件蠢事（直到被朋友骂了）。

我想我上周末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想赶紧摆脱网络上无处不在的矿卡魔怔人，那些在所有评论区里出没的，高喊着所有的30系显卡全是矿卡，要奸商亏到跳楼的人。不买显卡，已经成为一种网络的“政治正确”的共识行为，但凡下山，都是“一眼矿”。我感到如果抱着这样的观念，我永远都不会有合适的入场时机，而周六的显卡价格，刚好已经在我的心理价位范围之内。冥冥中我撞上了一种迫切性，我觉得与其再与这种躁动不安的心情僵持到六月，不如现在赶紧下手。然后下单之后，几乎是立刻的，就被另一些担心，对于矿卡的担心，对于跌价的担心，以及最重要的，对于暑假可能性的担心所压倒。

我不知该不该感谢那家迟迟不发货最后让我退款的店，虽然今天同样型号的价格已经从3849回到了3999。不过通过这么一来一回的行为艺术，我心里倒是舒服了很多。我或许错过了618之前购入显卡的最好时期，但是我觉得我对待显卡、对待生活的心态变得健康了。我放下了等等党誓要厂商出血偿命的那种怨气，也没了那种对未来生活的焦虑，以及对过去生活的一些过度的无奈与失望。虽然我的购物车里又塞满了各种型号的显卡，但是我的日程表里也重新排满了事务——前段时间，我一直对各种DDL本能性的回避，现在它们回到了我的规划之中。就像@深海鱼有一次和我说“周末就是用来休息的”那样，我也给周日的日程表打上了“休息”的标签，我打算，即使是期末了，周日还是就拿来读书画画打打游戏。我希望夏学期期末的这一个半月，一切都能够在掌控之中。

对于显卡的需求没有被消灭，如果没有大的变数，我仍然会在暑假前或者暑假里购买30系显卡。我明白那种花7000块钱组台式机装出10000块钱笔记本性能的性价比或许已经与我渐行渐远，我也明白30系未来在我想出二手的时候或许会被默认为矿卡而卖不出好价，有可能会收到矿卡，有可能会被人骂傻x，有可能下半年以太坊完成2.0升级新卡推出30系显卡暴跌。但是我还是会买，因为40系显卡不一定抢得到，因为矿卡回流而暴跌的30系显卡更有矿卡的风险。我只能说，能在合适的时机，如果能安稳下山，那就该享受享受，该用显卡用显卡，别再管那些风言风语了。

本周摘抄

1. B站用户@Aizlink在视频《几千块钱买的是享受》下面的评论：
   只能说 身边都有坑，不入坑就是平常，但是你深入一点，你就会发现你身边都是坑
   天天都用的键盘，深入一点客制化几千的常见
   走路穿的鞋，鞋圈我都不用解释了
   戴的表，手表圈也不用多解释了几千几万常见
   钓鱼佬的鱼竿，钓鱼佬几千的鱼竿大把，这个我也不懂
   手办模型捏，懂的都懂
   口红捏，女生都懂
   电脑捏，很多人都懂
   摄影捏，穷三代
   包包捏，问问你的女票
   所以你认为贵只是没了解这种圈子，这些都是分爱好者的，普通人用着几十的键盘穿着一百多的鞋子带着两百多的手表看着路边的钓鱼佬下班回家看一下三百多的手办玩着一万多的电脑，但是这些你觉得很平常的东西你深入一点，就会发现全都是“智商税”。我自己之前也是手机拍照，用个华为就拍，但是深入之后我的设备就花了几万智商税，所以不要用你觉得很平常的眼光，事物来评价人家高阶玩家是不是智商税，要么都是智商税要么没有智商税。你笑人家几千块钱买个键盘，人家一样可以笑你玩个游戏丢那么多648，买个手表几万块，过年还跟几十块的一样，还可以笑你追个星买那么多专辑，花那么多钱，其实都是自己的圈子爱好，你笑别人智商税的时候，你自己全身都是智商税。
2. 蒸汽火鸡《全系破解：RTX30系列显卡满血挖矿》结尾总结：
   总之，RTX30全系显卡确实完美破解了，但希望矿工群体不必太过欣喜，也希望玩家群体不必太过恐慌。生活中有太多太多事物远比一张显卡更有意义，还请保持从容和快乐。